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

期刊导读

新时代:中国诗词如何走出去

来源: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 【在线投稿】 栏目:期刊导读 时间:2020-11-06

40年前我在洛阳外国语学院任教,学院邀请王佐良来校讲学。他回北京之后给我来信,谈到对我英译毛泽东诗词的意见。今天来看,这封信对我国文化如何走向世界可能有参考价值。现在先把他1978年7月10日来信抄录如下:

渊冲:

在洛阳过了很愉快的一周。承蒙你和尊夫人殷勤招待,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看世界杯(足球)决赛,再加上华山饭店的盛会,真是想起来还有无穷回味。

回来后看了乃梁,转致了你对他的问候。他刚从新疆回来,也是去讲学的,精神很好。我讲到你们在洛阳情况,他也很高兴。

接着廷揆转来了你的信。你这钻石精神真可佩!我感到惭愧。没有能仔细地阅读你的译作,提的意见也没有经过更多推敲,实在不值得你如此仔细考虑。你这次改的地方,许多我觉得很好,“春光”两句改得更好。第三行是否同中文意义远了一点?此外,“数风流人物”一行,译文似乎平淡了一点。

我仍然觉得你在翻译的同时,可以看些英诗,我推荐W. B. Yeats,①W. B. Yeats (1865—1939),即W. B.叶芝,爱尔兰诗人。—编者注他原来有点唯美,但终而走上另一条路。文字有回味,是20世纪现代诗人而又无现代派的浅薄的时髦色彩。

你提到李白的诗,我也想起来我在赴白马寺路上说给你听的两句词。词的原文大致是:

殷勤昨夜三更雨,

又得浮生一日凉。

今天得你的信,我也看了一下这两行的出处,我记得似乎是苏东坡的,但手头几本词选中的苏词中都无这两句,辛稼轩的几首中也没有。所以我就不知是谁的了,字句是否如此也难说了。但是不管是谁的,这两行确实不错,在炎热的夏天谈起来尤起共鸣。

说起天气,石家庄远比洛阳热,连风吹来也是股热风。市区我没怎么去看,倒是去看了城外的大佛寺,又名隆兴寺,中有二十公尺高的铜佛,但是不知哪位皇帝贪财,把一百多只铜手砍去铸钱了,现在只剩下木手,大为减色了。

此信就姑且写到这里。

祝全家好!

信中提到乃梁、廷揆,乃梁当时是北京大学地理系主任,和佐良是清华大学级友,和我同在巴黎大学攻读大学研究文凭;廷揆当时是北京外语学院法语系主任,在巴黎时和我同住苏夫仑林荫大道149号,他住四楼,我住五楼,佐良来巴黎时也住四楼。我们几个老同学曾同去凡尔赛宫,夜游巴黎,从里昂车站经塞纳河直到巴黎大学。一路谈论中、英、法大学情况,使巴黎的夜空回荡着三国语文的回声,现在回忆起来不胜感慨,他们几个都已离世,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一年一度秋风劲。

不似春光。

胜似春光,

辽阔江天万里霜。

我的英译文是:

See autumn reigns with heavy winds once every year,

Unlike springtime.

Far more sublime,

The boundless sky and waters blend with endless rime.

我译得与众不同的是:第一行词译文的主语不是“秋风”而是“秋”,这样就可以有every和heavy两个音近的词来译“一年一度”中重复的“一”字,以便保存原文的音美和形美。第二行译文的内容和形式都和原词一致。第三行如果要和原词形式保持一致,可以翻译为“More than springtime”。但是这种译文虽然形似,却没有保持原词重复的三美,所以还是为了三美而放弃了形似,并且得到佐良的赞同。由此可见我们有相同的一面。但是佐良却对第四行的译文有意见,认为“是否同中文意义远了一点”。“Rime”在《英华大词典》中有两个解释:一个是“霜”,一个是“韵”(rhyme),佐良可能是把“霜”误解为“韵”了,所以产生问题,其实我们是没有矛盾的。

第二首毛泽东诗词是《沁园春·雪》,最后三行是:“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我的英译文是:

They have all passed away;

Brilliant heroes are those

Whom we will see today.

译文是说:风流人物都已成过去,真正原英雄还是我们今天看到的人物。佐良批评说:“译文似乎平淡了一点。”说得很对。我因为拘泥原文,就把“看”字直译,结果完全失去了原文宏大的气魄。其实,我当时就考虑到另一种更有气势的译法,但是拘泥于形似,不敢突出意境美。听了佐良的意见之后,我就把最后一行改成:Who will create today. 把风流人物说成敢于创造今天的英雄,传达了一点原词的英雄气概,由此可见那时佐良和我基本是意见相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