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
玛格丽特·沃克(Margaret Walker,1915—1998)是美国著名黑人女作家、评论家和教育家。《欢乐》(Jubilee,1966)是她唯一一部长篇小说。这部小说立足美国内战和奴隶制大环境下,真实再现了美国南方的种族歧视和女性命运。作为黑人女性作家,沃克笔下的女性有黑奴、白人及黑白混血。沃克指出在复杂的社会环境下,她们的女性主体意识经历了缺失、觉醒和艰难建构的过程。
一、赫塔——女性主体意识的缺失
“女性主体意识是指女性作为主体对自己在客观世界中的地位、作用和价值的自觉意识,能够促使女性能动地意识到并履行自己的历史使命,以自身的存在方式参与社会生活,肯定和实现人生价值与自身需求。”[1]女性主体意识并非与生俱来的,这种对于自身尊严与价值的认可对于饱受压迫的黑人女性来说更是长久缺失的。除去自身性格因素之外,这种现象应更多地归咎于白人社会和黑人男性施加的双重压迫,而赫塔就是无数在种族主义和性别歧视下挣扎的女奴的缩影。[2]
黑奴赫塔被迫成为白人老爷达顿众多的情妇之一,长久忍受着老爷的性压迫和以牺牲身体健康为代价的毫无节制的生育。怀孕之后,赫塔被婚配给黑奴杰克。在她的15个孩子中,有和老爷的私生子,有和杰克的孩子;有的夭折,有的被卖掉。赫塔成了“失语”的性工具和生育工具。地处密林深处的庄园仿佛是一个小的王国,达顿是“国王”,“后宫”里的人,特别是卑微的黑人女奴忍受着身体和精神上的重重压迫,作为独立的个体,其追求爱情与婚姻自由的权利被剥夺;作为母亲,她只是老爷的性奴隶和生育机器,被剥夺了抚育、保护孩子的权利;作为妻子,她又不得不同时保持着与老爷之间畸形的关系,其女性主体性被彻底扼杀。
从赫塔自身来看,从未受过教育而又性格软弱的她切身感受着痛苦,与其说她无力反抗,不如说她甚至找不到反抗的理由,不知道该不该反抗。“无知”的赫塔依附于庄园主而生存,绝不会有人教给她作为一个独立个体所应享有的权利。[3]在奴隶制占主导的南方,白人在经济、政治、文化等方面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和领导地位。社会的方方面面都在灌输黑人天生就是应该服从白人的思想,以至于很多黑人都难以认同自己的身份。[4]而得不到受教育机会的黑人女性更是容易受到误导,与这种主张“达成共识”。[5]
另外,冷漠麻木的社会环境也会进一步扼杀这种主体意识形成的可能性。内战之前,庄园主加紧了对奴隶的剥削,人们默认奴隶主可以随意对待奴隶,奴隶主侵犯女奴,致其怀孕,随意安排女奴的婚姻也是常见现象,奴隶主并不会为此受到任何谴责;逃跑的黑人奴隶得不到任何外界的帮助,反而会被人们大肆追捕,因为逃跑被视为一种不忠的行为,这样进一步压缩了黑奴生存的空间,将他们牢牢禁锢在白人庄园主的控制下。而黑人女性更是由于天生在力量方面的弱势不得不在整体大环境下接受命运安排,屈服从而生存,赫塔对于老爷性暴力的屈从也成了顺理成章。
而这样悲惨的遭遇并没有得到黑人男性的同情,反而使她们成为黑人男性借机发泄对白人不满的对象。对于老爷的所作所为,赫塔的丈夫杰克全然知情,却只能忍气吞声。赫塔之于杰克,既是一位体贴勤劳的好妻子,也是践踏了他男性尊严的老爷的情妇。为此他偷偷虐待赫塔的孩子;赫塔病重时,他一如既往地沉默不语;赫塔去世时,他不愿意待在她身边,此时他更担心自己和那几个黑孩子的命运,可见赫塔在婚姻中依旧处于从属地位,难以从家庭中获得温暖与支持。黑人男性对于造成这种局面的白人无能为力,转而将不满与愤怒发泄在更为弱势的黑人女性身上,使得她们的处境雪上加霜,可以说黑人女性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可见,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和建构在赫塔时代并没有任何有利条件。
二、萨莉娜太太——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
女性主体意识从缺失到觉醒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在不同种族之间这一过程又会有所不同。由于社会地位和受教育程度不同,白人女性对于自身权利和自我价值的认知要远远早于黑人女性。萨莉娜太太作为白人庄园主,歧视、苛待黑人,是毋庸置疑的加害者。然而,作者同样关注到本身作为弱势群体的她遭遇的许多不公平待遇,关注萨莉娜太太作为女性同男性社会对抗的一面。
与黑人女奴不同的是,萨莉娜太太作为白人女性所遭受的更多是隐性歧视。萨莉娜太太外表光鲜华丽,令人羡慕,实际上却如花瓶一般,受困于庄园这一方小天地之中,其责任仍旧是传统意义上的照顾家庭。丈夫认为“同黑种女人睡觉不是什么罪恶”,而将她追求婚姻的忠贞视为“不现实的想法”。这样的歧视尽管不如黑人女奴所遭受的性侵犯和日常忍受的暴力那样明显激烈,但同样不可忽视,萨莉娜太太也同样是主流社会的“失语者”。